郑忠信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阙送青来。父亲长年累月打理的农场是处“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小流域，山上栽柚，水中养鱼，田里种菜，逍遥自在，过着城里人向往的山水田园生活。眼下已是腊月，年味浙浓，一枚枚金灿灿的胡柚正源源不断向外发售，一条条活蹦乱跳的肥鱼陆陆续续被网起送往市场，惟有场院外菜田里的大萝卜还在默默地坚守着。一棵棵雪白的长圆形肉质直想齐刷刷袒露在泥土上面，一顶顶如茵的绿盖在风中频频摆动，仿佛在矢口否认自己有意这般“有伤风化”。父亲亲手种的这种萝卜名号、块头和名气都比软大：其名字就叫“大萝卜”，单棵就有三四斤，重的可达五六斤。每回返城时捎带的几网袋萝卜特别扎眼，还没上楼，就在单元楼道口被邻居“哄抢”一空，名声大噪，是名副其实的大萝卜。

　　父亲的大萝卜一般在秋分前后播种，比处暑前后播种的小萝.卜（俗称五十天）整整晚了一个月。小萝卜五十天左右就可食用。再过个十来天便会开花，萝卜就空心、老化，只能“速食”。大萝卜则到来年立春才开花，适合“慢品”，同时滋生被拱与被冻的烦恼。由于冬季野猪经常出没，倒是生长期短的小萝卜能免受野猪的滋扰，反而越冬的大萝卜频被野猪糟踏。因此，父亲屡屡将毗邻场院的菜田扩容，并围上竹篱，御鸡鸭于菜田之外。还养了两条狗，一条拴在菜田边的桃根作为固定岗，另一条则是流动哨，主要是加强夜间警戒与驱离，严防昼伏夜出的野猪靠近菜田。这不，在这双重安保之下，大萝卜茁壮成长，成为冬野里一道亮丽的风景。但父亲还是担心白花花的大萝卜遭遇冻害，每日必看天气预报，试图在保鲜与免冻之间找到一个最佳的时间点。　　　　　

　　地里刚拔的萝卜就是新鲜，虽然上不了酒宴的大台面，却是大众的至爱，炒萝卜丝、煸萝卜片、炖萝卜块、腌萝卜条（糖醋的那种）一应俱全，形态各异，风味皆佳。尤其在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利用煮猪头的汤再煮一大锅的萝卜块，不致浪费的初衷竟成就了一道舌尖美味。还有干鲜两种白萝卜丝混搭芹菜、豆腐干等炒制的“八宝菜”更是令人垂诞欲滴。大萝卜固然味美，但食用周期毕竟有限，如何延长食用周期一直是父亲的冬闲功课。父亲经常趁晴好天气加紧采收，作些细致的加工，刨丝后晒成干萝卜丝、切条后晒至半干可腌萝卜条，有时也会秀一把木工刨，将大萝卜刨成长长的薄片，晒干后就是萝卜米笋。干品或腌制品久贮不坏，食用方便且多了几分劲道，更值得咀嚼与回味。

　　年前又去了趟农场，陪父亲吃了顿地道的萝卜饭。临别时，父亲一改往日的网兜，特地用大号的蛇皮袋装了带有泥巴的大萝卜。分明知道蛇皮袋比网兜更能保鲜，我还是故意跟父亲开了个玩笑：你是怕你的大萝卜又被城里的邻居“哄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