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

　　▲橘树 图片来源于网络

　　广昌崽

　　我是一粒种子，在湛蓝的天空和海洋上飞来飞去，终于寻到了可以安心的家。　　　　　　　　　　　　　　　　　　　　　——题记

　　我听小伙子讲述如下的故事，是在前年的秋季，直到今天才静下来诉诸笔端。

　　小伙子名叫Wu You，来自美国的佛罗里达州，他是来我们这里参加“中国山地自行车公开赛”的，我那几天正好在现场服务，还给他拍到满意的照片——骑车飞越陡坡的瞬间。几天的交往，我们成了朋友，他告诉我还有一个“秘密任务”要完成，那是他爷爷的嘱托：要他来我地寻找一个叫“吴优”的姑娘和她家的“祖宗树”。说这话时，我看他像寻天上飞鸟一般地激动。

　　早在二战期间，Wu You的爷爷就是一名驼峰航线的优秀飞行员，穿越喜马拉雅山脉不下十次。后来，在参加“浙赣战役”时，飞行途中油料耗尽，迫降在浙西山区。

　　那是一个春雨绵绵的夜晚，突然狂风呼啸，电闪雷鸣，眼见机油殆尽，按原计划落地已不可能。爷爷不得不弃机跳伞，之后就昏了过去。直到天蒙蒙亮，看到几个中国人模样把他抬到山岩边的农民家里，爷爷得以险象环生。

　　爷爷因为跌落山崖，受了重伤，好像有半个月的时间，就在这家农户的床上休养。

　　农户家的男人天天到山里采来中草药，他家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帮着天天熬药，又是喂喝，又是敷贴，虽然语言不通，爷爷知道他们一家都是中国好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爷爷慢慢学着下床行走，姑娘鞍前马后陪着，爷爷的内心过意不去，因为，那时候，爷爷还是一个标准的青年军人，他很想去找部队。

　　终于有一天，农户家的男人外出干活，姑娘也去小溪里洗衣服。爷爷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出走了，一不小心，跌倒在崎岖的山沟里，正当爷爷有点绝望的时候，含情脉脉的姑娘一路找来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爷爷搀扶回家。

　　爷爷天天用手比划着要想出门，还举高右手作敬礼的样子。

　　那一天，爷爷终于在男人和姑娘的陪伴下，到了城里。经过接待处翻译的介绍，爷爷才知道，救命恩人是吴氏一家，姑娘叫“吴优”，英文就作“Wu You”。

　　临别前，他们在一棵柑橘“祖宗树”下合影，爷爷千道万谢。他们都想把自己最有意义的东西献给对方：吴优一家挖来了祖宗树下的橘苗；爷爷搜尽了口袋，找到了三颗保存下来的美州西柚籽，双方各自作为纪念，依依惜别。

　　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

　　今天，Wu You是来报恩的。

　　自行车比赛结束了，Wu You 跟着我一连寻访了好几个乡镇，终于在一农户家屋旁发现了一棵柑橘“祖宗树”，Wu You像似发现了新大陆，高喊：“找到了，找到了，我可以回家告慰我的爷爷啦！”

　　“祖宗树”下，刚好在举行“认树归宗”的叩拜仪式——祭拜古老橘树，祈祷风调雨顺。一位穿着中式服装的司仪先后完成了迎灵、燃烛、点香、上贡品等一系列礼仪，并唱起了喝彩歌谣，现场的市民阵阵叫好。随后，橘农代表对“祖宗树”行作揖礼，从树上采摘下色泽金黄、果实饱满的“喜顺果”，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Wu You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是他爷爷当年在“祖宗树”下的留影，我们仔细对比，发现泛黄照片上的影像，和现场的叩拜仪式上的“祖宗树”一模一样，只不过眼前“祖宗树”更大更高，甚至显得有点苍老，旁边还有一批如出一辙的年轻橘树。

　　Wu You跪在“祖宗树”下久久不愿起来。渐渐地，我也知道了他们两家几十年来的经历。

　　Wu You爷爷回美国后，把橘苗种在了自家的庄园，眼见橘树一天天长大，爷爷感恩之心愈加迫切，他把孙子取名Wu You，希望他有机会一定要到大陆找到“祖宗树”和他的恩人，只是爷爷后来瘫痪在床几十年，没能完成大陆感恩之行。

　　当年，“吴优”姑娘和她父亲一起，把Wu You爷爷留下西柚的种子埋在了“祖宗树”的旁边，后来只有一棵成林，几十年来，两株树就像爷孙俩，风雨同长，花粉交融，相互影响，杂交优势渐渐凸显出来。如今，“祖宗树”上的果子已是举世闻名的水果，树果的子孙们也遍布大江南北。

　　遗憾的是，如今“吴优”姑娘和她的父亲已经仙逝。而让Wu You惊奇的是，这里还诞生了一味由“祖宗树”果子酿成的酒，品名就叫“Wu You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