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华

　　前几天，在海南务工的老同学阿水打电话问我：“我们老家下雪了吗？海南这里没有冬天，已好多年没有感觉到冬天的样子了。”我告诉他我们这里也有几年冬天没有下过大雪，冬天里有时看到远处的山上似乎戴着白帽似的，太阳一出来，“白帽”便很快无影无踪了。

　　印象中，冬天，是沉默的，也是萧条的。当人们因它带来的冰雪灾难而指责它，埋怨它，它沉默着。因为它知道，只有春天初涨的溪水能读懂它，只有初夏成熟的麦子能理解它，只有秋天收获的硕果能感怀它。

　　可是这几年的天气确实变化不小，在我们浙西，冬天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到了12月，伴着初雪的到来，空气中释放出冬天的味道；凛冽中带着浪漫，苍茫里夹着喜怒。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们一帮穷孩子既盼望冬天又怕冬天，盼望冬天，是因为下雪天不需砍柴或采猪草；那洁白的雪，透明的冰柱，都是我们孩童们免费的玩具。怕过冬是因为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破烂的衣裤，御寒能力极差，.寒风如同一把把利剑，一丝不苟地往衣袖里脖子里钻。唯有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疯的时候，好象冰柱还没有刀把冷。

　　有次我和阿水、阿土等小伙伴在雪地里玩，各人拿着长长的冰柱冲啊、杀啊的！仿佛就像林海雪原中的战士们，既威武，又十分自豪。大家越玩越尽兴，将那盼演座山雕的同学脖子里面塞满了雪，然后仍不解气，硬是将他按在雪地上，在他身上堆上一堆雪。望着似乎像坟墓一样的大雪堆，我们扮解放军的小伙伴们感觉像胜利凯旋的勇士似的，又蹦又跳地喊着“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年龄最大的阿森望着没有动静的雪堆似乎感觉到不妙，大家随他一起手忙脚乱地将雪堆扒开，此时“座山雕”已冻得直哆嗦，手脚冰凉，动弹不得。这时大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将他脖子里面的雪清理干净，然后各人抢着将其手和脚放进自己胸口的破棉袄里面捂着。而阿水却在一旁推卸责任地连连说他没有参与埋雪。当时大家都玩疯了，谁也没留意阿水是否真的没参与。

　　庆幸的是，没多久“座山雕”缓过气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们玩真是，以后打死我也不扮坏人了。”看他说这样的丧气话，我们立即放开他的手脚，阿土嗔怒地说：“早知你这样，让你埋在那雪堆里面算了。”还是阿森较稳重，他对“座山雕”说：“下次我们不会这样啦。”

　　冬天的主要特征是冰雪，想象中以前每年冬天都下雪，有的年份要下好几次雪，而且下得很大，铺得很厚。尤其那朵朵洁白如棉的雪花纷纷扬扬飘洒时，人的心情会特好，“瑞雪兆丰年”，好象只要雪下得大，来年地里会自己长出绿郁郁的庄稼似的。

　　有一年岁暮天寒，雪虐风饕，寒风侵肌，滴水成冰。有几个大人到山上捉野兔，我们几个小毛孩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凑热闹。

　　到了山上，到处白雪茫茫，银装素裹，雪覆山巅，遍地都是林海雪原，耀眼的雪刺得人眼睛睁不开。到了半山坡，我对阿土说：“我们总是跟在他们大人后面恐怕连野兔毛都捉不到，应该另劈其径。”阿土同意我的说法，于是我们向一处避风向阳的山坡上走去。

　　很快我们发现了一只野兔，它步履艰难，行动缓慢，肯定是饥饿难耐了。大雪覆盖了小草，野兔试图扒开雪，寻找雪下面的草。我和阿水、阿土赶紧过去，不想失去这难逢的机会。阿水第一个扑过去，野兔看有人捉它，拼尽全力往那雪更厚的地方蹦去。阿水紧随其后，没想到那雪很厚的地方下面是荆棘丛，野兔在冻着的雪上奔跑没事，可是人一走上去马上陷下去。只见阿水肩膀以上在雪地上面，身子却在荆棘丛中，我和阿土马上折了根松树枝伸给他，然后费劲将他从荆棘丛中拉了上来。他的手上、脚上都被荆棘划破了，幸好无大碍。

　　不一会，我和阿土终于抓获了野兔。阿土说：“拿回去宰了我们几人分肉。”可是回家的路上，我看那野兔绝望的眼光，饿得有气无力的样子，忽然觉得应该要同情它，爱护它。我对阿土说：“我们还是放了它吧，你看它怪可怜的。”阿土说：“到处是雪，放了它它吃不到东西还是会死。”我说把它藏在稻草堆里，每天给点萝卜菜叶它吃，它就能活下来的。阿土赞同我的办法，于是我们将野兔藏在一稻草堆里，每天偷偷地拿点菜叶喂它。几天后雪融化了，那天早上我拿着菜叶去喂它时，发现野兔也不见了，我告诉了阿土，他说：“可能它恢复了身体已逃走了。”我很欣慰，庆幸它能回到大自然的怀抱。

　　一个多星期后，有天阿水无意间说，他弟弟和他抢野兔肉吃害他被妈妈骂。我们才知道，原来野兔被他偷去吃了。为这事我和阿土好长时间不和他说话，更不和他一起玩。

　　一晃50余年过去了，孩童时冬天的情景已成为隽永的回忆。